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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錯綜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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絲絲縷縷,都交錯匯聚到了一起。

屋子裏很安靜, 兩人沒有再聊什麽。此時,對著‘雄鷹領衛’蘇程玉,沈恪並不知道應該說什麽, 他想了想,而後道:“小郡主病得厲害嗎?”

蘇程玉記得當時李雲曦是高熱不退, 到了最後,還是他背著李雲曦入城的,嬌嬌小小的一團,確實是令人擔心。後來進了濟安堂, 兩人便就分開了, 現下哪裏又知道李雲曦的情況如何?

只是,他的目光落在沈恪蒼白的面容上, 下意識地掩飾道:“還好,到了濟安堂後,有大夫看過了, 也有給藥的。”

“應該......沒事的。”蘇程玉吞吞吐吐地將最後這一句話說完。他的腦海中浮現李雲曦在去濟安堂西院之前, 那輕柔的安撫話語以及帶著淺淡笑意的面容,心頭微微一抽,一股莫名的情緒湧動起來,他垂下眼,遮掩住眼中覆雜的神色。

聽著蘇程玉這般沒有底氣的話,沈恪便也知道對方應當是沒有說實話的。他的心肺間悶悶的,腦中的眾多思量太過費勁,透支著他的心神。他也知道蘇程玉應當是不會同說實話的, 便也就不再就這事兒再問下去。

“那個老莫, 是你們龍鱗衛的人?”

“熊厲死了嗎?”

兩人的話語驟然間撞在了一起。一時間兩人都不曾開口說話。

“熊厲的功夫, 你也是知道的。”沈恪自嘲一笑, 他看著自己失了血色的蒼白手掌,接著道,“他沒死,只是斷了一只胳膊。”

“那你當日同我打鬥的時候,還是沒盡全力的。能夠在熊厲殺起勁的情況下,斷他一只胳膊,還死裏逃生,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運氣可以做到的。”蘇程玉嗤笑一聲,想著之前對方同他交手時,勢均力敵的場面,略微譏諷地道。

沈恪瞥了一眼蘇程玉,隨口接道:“那時候,我身上帶著傷,還帶著小郡主......況且,當爹的,總不能按著兒子往死裏打吧......”

聽著沈恪這話,蘇程玉到口的嘲諷登時被噎在了喉嚨裏,他沒好氣地冷哼一聲,想著這段日子自己那殷切而又上趕著喊的一聲聲的‘爹’,面頰上微微潮熱,別開臉,喃喃道:“都是過去的事,說這個算什麽......”

沈恪瞅著蘇程玉那窘迫的模樣,唇邊也不由得扯開一道弧度,一時間,屋子裏本來略顯凝重的氣氛轉瞬間就緩和了不少。

“不過,你是怎麽知道我和小郡主到了豐城的?”蘇程玉不解地問道。畢竟當時他們是意外落水,而後又遇著難民,隨同難民一起走,才會到了這豐城。若按照最初的路線,他們並不會來到這裏的。那麽死裏逃生的沈恪,又怎麽會猜到他們到了豐城?

沈恪想著之前在斷崖邊時丁明的所言所行,以及那落在倒下的大樹旁的藥瓶,他垂下眼,含糊地道:“無意間探聽到山洪暴發的消息,恰好看到了被截斷的山道,便就順著河流走,遇到了不少難民,一路問詢過來的。”

蘇程玉擡眼看了下沈恪,這話語裏說得輕描淡寫的,但是蘇程玉知道問詢的一路上定然不是那麽容易,其中或許還有某些隱瞞的事,只是他們倆本就都有隱瞞,也就不必尋根究底了。

“老莫不是龍鱗衛的人。”

“不是?”沈恪心頭一驚,原本他以為跟在蘇程玉身邊的老莫是隱匿在豐城節點的龍鱗衛,他對龍鱗衛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,龍鱗衛不僅僅是拱衛著京都,更是散落在各地,作為皇帝的眼線。之前,蘇程玉也說過他是出來探查消息的,應該是同在豐城的龍鱗衛接上頭了,而依著蘇程玉的性子,若不是龍鱗衛的人,他又怎麽會允許對方跟隨在旁?

察覺到沈恪的疑惑,蘇程玉側頭看向了窗外,隨後就開口道:“老莫這人,是我在濟安堂裏認識的。人有點兒意思,主動靠近我,應當是有什麽目的的。今晚出事出得急,我也急著去找小郡主,所以也就隨他跟著了。倒是沒想到他還有這麽一手醫術,要不是他,你這一身傷處理起來可就麻煩了。豐城內此時宵禁了,便是沒有,你這情況我也不好找醫館,畢竟你的身份......”

“豐城出事了。”沈恪吐出一口氣,話語聲夾雜著壓抑不住的些許咳嗽,“情況很糟糕,是吧?”

蘇程玉面上的神情不變,他的目光落回沈恪的面上,沈恪靠著床榻,眉宇間是濃濃的疲倦,話說到這裏,他已然很疲倦了,強撐著精神,對著蘇程玉,繼續道:“老莫的身份不一般,你註意一點,可別栽溝裏去了。”

聽著沈恪的叮囑,蘇程玉點了點頭,他站起身來,伸手扶著沈恪,讓他躺下,又拉了下被衾,給人掩好被角,低聲道:“我可是從龍鱗衛出來的,這事兒我懂,老莫的情況,我自會摸清楚,你且先睡一覺。”

沈恪雖然想現下就去尋找李雲曦,卻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撐不住,疲乏虛弱的身體一再發出警告,他不得不躺下,模模糊糊地道:“嗯,你註意點安全。還有,濟安堂要盯著......”

他的話還沒說完,便就沈沈睡了過去。

蘇程玉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,看著沈恪呼吸淺淺地平穩睡去,他眼中的眸色閃爍,最後卻還是嘆了一口氣,低語道:“罷了,現下找到小郡主是最重要的。”

李雲曦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,到底是去了哪裏呢?

濟安堂裏依舊是一片哭鬧聲,只是在兇神惡煞的衛兵的看守之下,那哭鬧聲最後變成了哀泣聲。嗚嗚咽咽的聲音在偏遠而又漆黑的夜幕之下蕩開,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。

依蘭看著給床榻上的小福妞蓋上被子,輕輕哄拍著的李雲曦,開口道:“你們剛剛說,西院裏的走水,是官府的人做的?”

李雲曦僵直著身子,仿佛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畫面,她輕輕吐出一口氣,道:“我不確定,但我可以肯定這一夥敵人定然同官府有關系,我同福妞逃出來,恰好看到有黑影出入西院......後來,西院走水了,屋子裏的人卻沒有半分反應......”

她想了想,而後就又接著道:“濟安堂是官府的人在看著,重重衛兵之下,這些人是怎麽進來的?”

她面上帶著些許暈紅,依蘭看了一眼,走上前來,伸手拉住李雲曦的手,診了診脈,又回身去藥箱裏翻找出一支藥瓶,遞給李雲曦道:“你這是風邪入體,高熱還沒完全退下,這藥先用著,現下院子裏一片亂,我也不好給你抓藥。”

李雲曦握著藥瓶,半晌沒有動靜。

依蘭清冷的目光掃過李雲曦,隨意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,對著李雲曦道:“我若是要害你,剛剛便不會幫著瞞下你們在這兒的消息。”

李雲曦面上露出一抹驚詫的神情,她握著藥瓶,垂下眼,小聲道:“不是,這藥,總要和水送服的吧。幹巴巴的,會不會很苦?”

看著李雲曦臉上那小心而又苦惱的神情,依蘭唇邊綻開一抹淺淺的弧度,隨手倒了一杯熱水,將之放置在床旁的小幾上,開口道:“藥不苦的。”

李雲曦楞了一下,她垂下眼,將藥瓶裏的藥倒了出來,和著水服下,確實如依蘭所言的,這藥並不苦,甚至帶著些許甘甜的味道,但也不是糖蜜的那種甜味,頗有些甘草的感覺。

依蘭面色平靜地道:“加了些許甘草。”

李雲曦小口咽下口中的熱水,她捧著水杯,從杯壁上汲取著溫暖,將她先前湧動的驚慌一點點地平覆下來,水亮的眼睛看向依蘭,對於始終一臉平靜的依蘭,感到些許好奇。

又想著之前衛兵們對於依蘭的尊重,更是令她覺得驚奇,這依蘭到底是什麽人?住在這西院的偏角之地,卻又如此地受人尊重,或者說是令人敬畏?

依蘭的視線掃過李雲曦,從李雲曦那張俏麗的小臉蛋上看出了她的想法,她彎了彎唇角,便就將視線落到床榻上睡得極不安穩的福妞,輕聲道:“那小姑娘,是受驚過度,得了失魂癥。”

聽到這話,李雲曦顧不得琢磨之前的各種揣測,疾聲問道:“那可怎麽辦?能治好嗎?”

依蘭走上前,搭著小福妞的腕脈,又摸了摸福妞的頭,隨後道:“治是可以治,只是要治好,需要點時間。”

“至於先前你所說的這些事兒,我會想法子告知縣府令,查探清楚情況的。”依蘭想了想,便就接著道,“如今西院出了這麽一樁大事,大抵是在天亮之後,我便會離開。你可有地方去?”

李雲曦沒有想到對方的態度會是如此冷靜,對於她先前所說的,對方似乎並不驚訝,倒也沒有完全相信,而縣府令從依蘭的口中說出,仿佛是很容易見到的一般。她擰了擰眉頭,若是依蘭離開,這屋子定然會被人清理察看,她們倆人便是留在這裏,也會讓人發現,誰也不知道到時會是什麽情況?而她若是離開,那麽留在東院的蘇程玉該怎麽辦?

只是,她便是逃過這一劫,也無法帶著福妞和蘇程玉離開濟安堂。想來這濟安堂外的重重衛兵是不會放過他們的。這是一種直覺。

李雲曦看了一眼床榻上睡夢中還在抽泣的福妞,咬了咬牙,道:“依蘭姑娘,我們可以跟隨你離開嗎?”

西院出了這麽大的事,想來還待在東院的人,至少在短時間內應當是安全的。

依蘭眼中閃過一抹詫異,而後略微好奇地道:“你相信我?”

李雲曦聽得這話,她苦笑了一下,而後接著開口道:“不是我相信你,而是我現在別無選擇。”

她低頭看了一眼福妞,如果秀姨也在西院之中的話,那麽很可能是兇多吉少了。李雲曦想著她總要先想法子把福妞帶出去,而福妞的失魂癥也需要治療......她看了一眼依蘭,便就接著道:“福妞的失魂癥,還希望你能幫忙治一治。”

“醫藥費,等以後,我一定會還給你的。還有這一次的救命之恩,我以後也會想法子報答你的。”李雲曦抿了抿唇,似乎很是害怕對方拒絕。她也知道在現下這個情況下,對方能夠幫助她們,那是對方心善,自己卻是順勢而為,強人所難,她心懷愧疚地低著頭。

依蘭看了一眼李雲曦,她的性格素來冷淡,師父便是因著她這個性格擔心了許久,總是怕她太過涼薄,醫者仁心,若是世情涼薄,只怕她會成為一代邪醫。因此,平日裏,師父時常帶著她懸壺濟世,開義診,多與百姓打交道。一則是磨煉她的醫術,二則是希望她能融入世道。

她平時待人清冷,從不多管閑事,只是今日看著這嬌嬌軟軟的小娘子,心頭倒是一陣軟和,從來不喜多管閑事的心好似有了些許變化。

“行,那等天亮之後,你們倆便就隨我離開。”依蘭簡單地回了一句。她看著李雲曦眼中的困倦,便就站起身來,輕聲道,“現下天色要不早了,你還病著,去睡一會兒吧,我在外間,有事你喊我。”

言罷,她不等李雲曦回話,便就離開裏屋。

李雲曦看著依蘭纖瘦的背影,稍稍一怔,而後心中湧起一絲暖意,小聲道:“謝謝。”

直到屋子裏都安靜了下來,李雲曦才緩緩吐出一口氣,她躺上床,或許是太過害怕,身上的外衣也不曾脫下,輕輕地伸手拍了拍因為夢魘而嗚咽出聲的福妞,心頭思緒紛紛。

這段日子,接連發生的事太多,也太驚險。這一路上,她都是同沈恪在一處的,便是偶有分開,沈恪很快就會回來。而如今,沈恪卻不在身邊......

她的心思浮動,惶然地仿若是整個人都懸在半空中,天明之後,究竟又會是何種境況,李雲曦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下的決定是對還是錯......

豐城的情況不僅僅發生在豐城,便是其他地方也有所異動。然而,此時此刻,察覺到這一切不對勁的人,卻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,而是那一位被迫逃亡在外的太子殿下李晟。

望著外頭黑沈沈的天色,在一處樸素的院子裏,那一位匆忙逃亡的太子殿下李晟,站在窗子前,看著窗外又開始淅淅瀝瀝落下的雨絲,兀自出神。

“不知道阿寶現在的情況如何了?”太子李晟話語低沈,他的妻子和兒子或許死在了那一場東宮大火總,也或許還活著,他不敢多想,這是曾經征戰多年的鐵血將領的第一次的躲避。因此他將滿腹心神都放在了落在圍獵場中的小女兒身上。

話語裏的擔憂一覽無餘,對於太子殿下的慈父之心,跟隨在旁的心腹臣子們早就知道了。縮在屋子裏的躺椅上,仿佛是沒骨頭一般,毫無姿態可言的齊王李翰,聽著這一句話,幽幽地道:“這一句話,你已經問過上百遍了。知道你心疼侄女兒,但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?”

太子瞥了一眼齊王,面上的憂色始終未曾減少。跟隨在旁的魏朝輝拱手一禮,滄桑了不少的面容上滿是平靜,這一路的奔逃讓這一位平日裏優雅得體的文士吃了不少苦頭。同樣作為一個父親,他的心底也是充滿這對自家孩子的擔心,要知道當時沈恪是同小郡主在一起的,依著對自家孩子的了解,無論如何,沈恪都定然會護著小郡主的,可是當時沈恪自己身上還帶著傷......

然而,為人臣子,為主分憂是當務之急,自然是不能將心中的憂慮表現出來。

“殿下放心,小郡主吉人只有天象,定然是能轉危為安的。”魏朝輝溫聲安慰道,“先前得了消息,說是在南下的途中,得了小郡主的消息。維楨同小郡主在一處,一定會好生護著小郡主的。”

“也是難為維楨了。”太子嘆了一口氣,他自然知道當時沈恪的傷有多嚴重,本是該好生休養的,偏生遇上這種事,當時能夠帶著李雲曦逃出去,怕是費了不少心思,也不知道是不是舊傷又添新傷,“南下?若是維楨帶著阿寶南下的話,這是打算送阿寶去江城嗎?”

太子皺了下眉頭,當即反應過來。其他人並不懂,沈恪帶著李雲曦南下是要去哪裏?可是太子卻是心思一轉便就想到了。若是旁人帶著李雲曦南下,他猜不到兩人會去何處,但是沈恪的話,必定是去江城。因為江城的縣府令正是沈恪的兄長,魏朝輝的長子魏景鑠。

魏朝輝躬身一禮,這事兒不僅是太子李晟想到了,他這個做父親的更是明白。想來維楨是打算將小郡主送到江城長子那兒,也是,江城距離京都偏遠,並且有自己人在,將人送去那兒,確實安全。

“應當是的。畢竟江城地理位置特殊,距離京都也遠。人到了那兒,也好。京中的風風雨雨,扯不上小郡主那兒,等事都解決了,回頭殿下再將小郡主接回來。”

聽著魏朝輝的話,太子李晟揉了揉額角,他轉身坐回椅子上,開口道:“可是孤聽聞京中動用了龍鱗衛。”

魏朝輝在心中嘆了一口氣,就是因為知道動用了龍鱗衛,他才更加擔心的,沈恪一個帶著傷的人,又拖著那麽一位嬌貴的郡主,這一路上,又是餐風露宿,又是追兵抓捕,也不知道沈恪能否熬得住?只是這些擔憂都不能宣出於口。

“有維楨在,定能平安將小郡主護送到江城的。”

聽著這一對君臣的話,齊王李翰撇了撇嘴,不等太子回話,他便就插上話頭,道:“好了,現下可不只是擔心侄女兒他們的安危,還是先想想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吧?”

就這兩日,因著一路上暴雨連連,不少地方都發了水患,他們才被迫停在了半途。現下又聽聞似有疫病蔓延,只是令他們覺得奇怪的是,為何京中竟然是毫無半分動靜。

齊王的話,似乎是拉扯開了什麽令人煩惱的事,太子和魏朝輝的面色登時間都沈了下來,他轉頭看向魏朝輝,開口問道:“今日,博裕那一頭來消息了嗎?”

魏朝輝搖搖頭,被派出去的陳斯年確實是尚未有任何消息回來。也不知道那所謂的疫病到底是真是假?

“無風不起浪,按著我的猜想,這疫病的事,十有八九是有的。”齊王轉了個動作,似乎是讓自己躺得更舒坦一些,隨後懶洋洋地道,“便是不是疫病,這水患的事,京中怎麽的也沒動靜?這不對勁,我們那好弟弟,總不可能是想著把東慶都玩完了吧?那他這麽折騰著上位,是想幹什麽?”

太子沈默了半晌,他靜靜地看著齊王李翰,直看著齊王渾身發毛,齊王低頭咳了一聲,而後不自在地別開臉,嘟囔著道:“這話,我也沒說錯什麽?怎的,連這都不讓人說了?”

這一段日子,齊王與太子之間就平王陰謀造反一事,已然是吵過多回了,甚至是有幾次是大打出手,若不是雙方的心腹屬下們竭力勸阻,只怕這齊王殿下可不會是如今這般全須全尾地躺著。

要知道太子當年可是征戰沙場的豫王,這手上的功夫可沒有半分是虛的。

大抵是打了幾次,齊王後來言語間也就收斂了不少。此時註意到太子殿下幽冷的目光,他不自覺地後背發毛,也就縮了縮身子,朝著周邊看了看,確定自己的心腹護衛等人應當是在房外候著,才又放心地補了一句:“京中的消息,你也是知道的,現下是平王在主持大局的。”

太子並未有其他的舉動,他只是看著齊王,似乎是想到了什麽,他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,半晌之後,他擡頭看向魏朝輝,沈聲道:“宮中出了大問題。”

“宮中不是早就出大問題了嗎?要不然咱們倆能落得現在這狼狽的地步?”齊王嗤了一聲,隨後補了一句。

只是話說到這裏,他突然反應過來,太子李晟所說的‘宮中出大問題’可不是他們現在出的問題,而是,宮中要麽接不到消息,要麽是派不出人去查探水患依舊疫病的事兒。若是接不到消息,則說明京中肯定是有人故意攔截了消息,能夠攔截住這般大的消息的人,勢力可不會低。而若是派不出人來,這就值得玩味了,能夠調兵遣將的,是如今的聖上,縱然是聖上身子有恙,那麽此時把持朝政的平王自然也可以倚靠天子之寶下諭旨調遣人員......

現下這種情況,無論是哪種原因,沒能及時派遣人員出來,都是細思極恐。

太子李晟與齊王李翰相對一眼,太子的面上浮起一絲堅毅的神情,開口道:“三弟。”

齊王起身,從躺椅上站了起來,先前那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便也就全然褪去,他拱手一禮,道:“二哥。”

他臉上的神情覆上了一層陰雲,眸色深沈,這些日子以來,他們一邊奔波逃亡,一邊收集著消息,謀逆的罪名總是要洗刷的,還有那淫/亂/後/宮/的罪名,這他可不承認。他連那什麽麗嬪還是麗妃的模樣都不記得,哪裏來的/淫/亂?

然而得到的消息越多,便就覺得越發棘手,也不知道宮中那個平日裏懦弱的老四到底是什麽時候布下的局,一時之間竟然是找不到什麽破綻。

但無論他們鬧騰的矛盾是有多大,他們終究都是皇子,內鬥便也就罷了,自己人鬧騰一下,輸贏,都是他們老李家的事,可若是其他人插手了,那可就不是一個意思了。

太子同齊王的想法是一致的。他緊緊擰著眉頭,沈沈地道:“如今能夠知道的便是近來水患嚴重,還有不知是真是假的疫病,宮中,咱們現在不能回去,但是既然對方敢出手,那麽必定是在鬧出災禍情況最為嚴重的城池中動了手腳。”

“信芳。”太子李晟喊了一聲。

魏朝輝將一張輿圖鋪展在桌上,他掃視過整張圖,而後將手點在其中一點,開口道:“三弟,怕是要你親去一趟這兒,一探究竟。”

而太子不能繞道而去,便是他必須盡快趕去邊疆,同黑翼軍匯合。現下這黑翼軍不見太子,是不可能動的。尤其是剛剛經過京中變故之後,任何的信物都讓人覺得不可信了。唯有兵權在手,他才能安全地回京,同老四正面對上,到時才能‘請出病重的父皇’,再坐下來好好談談那所謂的‘謀逆罪’。

齊王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所指點的地方,他心頭一驚,而後擡頭同太子的雙眸對上,喃喃開口道:“原來二哥早就知道這人......”

“這是你的人,你去是最為合適的。”太子不以為意地道。

齊王低頭思索,而後對著太子躬身一禮,道:“是,二哥放心,我去一趟,看看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不安分的螞蚱跳進來了。”

言罷,他轉身,大步朝外,似乎是喊了一聲什麽,門外便就有腳步聲匆匆而來。

太子殿下看著齊王離開的背影,想著京中的弟弟,他緩緩嘆了一句:“老四啊,你可要記著你姓李,是東慶人......”

雨聲陣陣,有風從窗外吹進來,夾雜著潮潮的濕意,幾縷雨絲飄落在桌上的輿圖上,可以看到那上邊的某一處上落著些許褶皺,那便是剛剛太子指點齊王的地方,那兒落著兩個小小的黑字,‘豐城’......

天光破曉的時候,豐城也迎來了新的一天,淅淅瀝瀝的小雨又落了下來,帶著潮濕的涼意在濟安堂間浸漫,不一會兒,便就看到有一輛馬車自濟安堂裏行出。行至門口的時候,就被門口守著的衛兵攔下。

“是我。”依蘭從馬車裏探出身子,她清冷的視線掃過衛兵,而後開口道,“我要回府。”

“那請讓我們看看車內......”攔著車的衛兵,正要開口說要讓人下車,他們需要搜查一下馬車,便就突然讓旁邊走過來的一名兵卒扯住。

那名兵卒笑著躬身對依蘭道:“依蘭姑娘要回去了啊,那您請,路上註意安全。”

“嗯。”依蘭冷淡地點了點頭,而後放下車簾。車夫揚了揚鞭子,馬車緩緩前行。

看著馬車漸行漸遠,最先攔住車的衛兵疑惑地道:“怎麽了?不是說誰要出門,都要嚴格查一查的嗎?這人怎麽......”

後面攔住人的兵卒瞥了一眼衛兵,小聲道:“其他人是都要查的,而是依蘭姑娘不一樣。”

“什麽不一樣?”

“依蘭姑娘不僅是醫師,還是縣府令的外甥女。”

“啊?”

而那一輛遠去的馬車裏,藏匿著的李雲曦在剛剛衛兵攔下車的時候,心口間的那顆心七上八下地跳著,她屏住呼吸,及至有驚無險地出了濟安堂,才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
依蘭聽著李雲曦的吐息聲,輕笑一聲道:“我不是同你說過,不必擔心嗎?”

她的目光落在安安靜靜坐在李雲曦身邊的福妞,呆滯的眼神失去了往日裏的神采,呈現出一抹癡傻的姿態。依蘭微微皺了下眉頭,也不知道昨夜裏這小姑娘到底是看到了什麽,竟然被嚇得如此狠。

李雲曦理了下福妞的頭發,她抿唇一笑,不好意思地道:“我也沒想到依蘭姑娘出來得如此容易。”

她想了一下,覆又好奇地問道:“不知他們為何會這般輕易地放依蘭姑娘出來?哦,若是不方便說,依蘭姑娘可以不用說。我只是隨口問問。”

依蘭不在意地拉起福妞的手,又給她診了診脈,而後隨口道:“也沒什麽,只是因為我是縣府令的外甥女。”

“嗯?”李雲曦雙眼瞪圓,渾身一僵,定定地盯著依蘭看,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,好一會兒,她才喃喃地道,“那你現下回去,回的是......”

依蘭放下手,點了點頭,開口道:“嗯,是回縣府令的府邸。”

李雲曦呼吸一窒,半晌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。

“怎麽了嗎?你之前不是說看到了西院裏發生的事,回府後,我可以帶你去見舅舅,詳細的情況,你可以同舅舅說。”依蘭看著一臉僵硬的李雲曦,只以為對方是個小娘子,見著官老爺,會心頭發怵,她柔了聲音,道,“你別怕,舅舅性情溫和,待人極好。為官上,也是清廉正直,你說的事,他定然會查清楚的。”

李雲曦面上扯出一抹勉強的笑,她哪裏是怕縣府令待人不好,就怕見到這縣府令之後,‘待她極好’,立馬就安排人將她送回京中。她的手無意識地握緊了,心頭忐忑不安,如今要下車,怕是來不及了。況且,她還拖著失了魂的福妞......如今,她便也只能祈禱豐城的縣府令並未見過她,認不得她了......

悠悠行進的馬車帶著滿腹心事的李雲曦一路前行。

而李雲曦並不知道,此時的沈恪與蘇程玉正在琢磨著回濟安堂找尋她。

天色剛剛亮堂起來的時候,沈恪便就醒轉了過來,他睡得不深,只是太過疲乏了,身子著實是撐不住了,這才昏昏沈沈地躺著。

滴滴答答的雨聲從屋子外傳來,沈恪睜開眼,或許因為外邊在下雨的緣故,這光線不是很亮,昏暗的光線中,沈恪轉了轉頭,胸腔內傳來的悶痛,令他起身的動作微微一頓。

沈恪掙紮著扶著床榻起身,他扯過一旁放置著的幹凈衣裳,動作遲緩地給自己換上,不過是這麽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,卻都讓他覺得費勁。胸口處和腰腹處扯到的疼痛,讓他一時間都有些站不住,等到將衣裳整理好,他脫力地扶著床欄坐了下來,腦中的暈眩驟然浮起。

“咳咳......”悶悶的咳嗽聲在屋子裏回蕩,震動心肺處的傷勢,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從心肺間傳開,令他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。

房門突然被打開,一陣涼風攜著濃郁的藥味飄了進來。

沈恪擡眸看去,只見不知何時出了門的蘇程玉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走進來。蘇程玉本還以為沈恪應當是還在睡夢之中,沒想到這天蒙蒙亮,沈恪竟然就醒了過來。

蘇程玉將藥碗放置在床榻邊的小幾上,看看沈恪沒比昨兒好多少的面色,臉上的神情略微一沈,低聲道:“這是你的藥,醒了就趁熱喝。”

沈恪看了一眼蘇程玉,又將目光落在冒著熱氣的藥碗上,沙啞地道:“藥從哪裏來的?”

若是他昨夜裏沒聽錯的話,此時豐城要抓藥應當是極為引人註目的。他們現下的身份,去藥鋪怕是不妥的。

蘇程玉的視線掃向門外走入的老莫,擡了擡下巴道:“吶,這得多虧了老莫。”

“一位懂醫術有門路的守屍人。”蘇程玉的聲音裏帶著些許調侃,但是蘇程玉眼中卻是始終保持著一抹警惕。

沈恪的雙眼看向進屋的老莫,眼中的神情很平靜,但是便就是冷冷淡淡的眼神,卻是令老莫後背發涼。老莫走上前來,隨意地拉了一張椅子坐下,離沈恪與蘇程玉不算近,但也不遠。

他看了一眼沈恪慘白的面色,霜色的唇,額上沁出的冷汗,都可以看出此時沈恪的身子應當是不舒坦的,也對,便是昨日摸著的脈也能猜到沈恪的情況不是很好,今日能夠看到人起身坐著,老莫心底是驚訝的。按著他的推想,便是這人內息再雄厚,總還得要躺著三五天才能起身,卻怎麽都想不到不過是一晚,就強撐著起來了。

老莫看了一眼沈恪,又看了一眼一臉冷漠的蘇程玉,想著這兩人都是狠人,自己當時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?然而現下啊,卻是上了賊船下不得了。

他嘆了一口氣,道:“兩位公子,老莫我是沒什麽惡意的。要不然我昨夜也不會盡心盡力地救了那位公子。哦,還有那藥,來得極為費勁的。我若是想害你們,只要去縣府令那頭一告,今兒你們估計就進了縣府大牢了。”

老莫這話出口,便就察覺到一股冷意籠罩住自己,蘇程玉的眼中帶著些許殺意,放置在身旁的手握緊,不言不語地盯著老莫看。

老莫是個機敏的人,不過一瞬,就察覺到蘇程玉對自己是起了殺心,他急忙往後挪了挪身子,朝著沈恪笑了笑,道:“那位公子,你看,我這不是什麽都沒做,還救了你一命。”

沈恪低低地咳嗽了兩聲,虛聲道:“你到底是誰?接近我們的目的是什麽?”

老莫的心思急轉,張了張口,還沒回話,就見沈恪擺了擺手,虛浮無力的聲音又傳了過來:“你若是想跟著我們,就坦誠點。若不然,念著你救了我一命,我們不殺你,但你也別跟著我們。”

老莫聽著這話,他沈默片刻,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收斂了起來,先前那滑稽而又虛假的感覺一點點地散去,身上莫名地籠罩上一層說不清的悲憤感,他扯了扯唇角,道:“我是老莫,姓莫名問。是這豐城裏的義莊守屍人,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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